奧巴馬第二個總統任期內的政策仍將捉襟見肘。現在奧巴馬正與共和黨佔多數的眾議院就避免財政懸崖展開激烈辯論，但很可能最終只會達成一個臨時性的解決方案。在可預見的未來，不可能就美國的財政危機達成決定性的解決方案，只會推出一些臨時性的補救措施來延緩不可避免的稅率大幅提高。

 

　　財政困局將會阻止美聯儲收緊貨幣政策。在2014年伯南克任期結束之前，第三輪量化寬鬆將會持續。這將增加全球經濟尤其是新興經濟體的通脹壓力。

 

　　美國不斷擴大的財政赤字和寬鬆的貨幣政策將會把全球經濟帶入另一場危機，很可能就在奧巴馬的第二個總統任期內發生。「熱錢」將全面撤離新興市場國家，導致其貨幣貶值；日元將會崩潰；美國國債市場將會崩盤。

 

　　由於中西部以製造業為主的「搖擺州」是決定選票的關鍵，美國的貿易政策將會向保護主義傾斜。奧巴馬的第二個任期不可能推出新的自由貿易協定。以出口為導向的東亞將會發現美國市場遠不像以往那麼友善。

 

保守的民主

 

　　儘管失業率高居不下，平均收入下降，政府債務暴漲，奧巴馬還是再次當選總統，原因在於選民們將美國經濟的問題都歸咎於他的前任，並且不相信他的對手羅姆尼。

 

　　政府的角色是競選的主要議題。共和黨主張小政府，而民主黨則主張一個承擔更多責任的政府。然而，選舉結果在這個問題上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結論。表面上，競選維持了現狀，民主黨保留了白宮和參議院，共和黨控制了眾議院。湧動的暗潮卻表明，美國比以往更加分裂了。

 

　　美國的民主體系本來就是被設計成減緩但不是阻止變革。在2012年的眾議院選舉中，民主黨獲得的選票其實超過了共和黨，但是共和黨依然佔有眾議院的多數席位。原因在於一個選區內一次只競選一個席位。各州的多數黨可以重新制定選區，以使選舉對自己更有利。這一體系使執政者處於優勢地位，可以應付多數選票的衝擊。這一體系可以阻止那種暫時而缺乏理性的公眾情緒改變政治體系，危害國家。而如果公眾情緒可以持久，這一體系最終也會順應人民的意志。

 

　　除了由選舉產生的不同政府部門之間的相互制衡以外，一個由任命產生、但卻保持獨立的司法機構使得美國政治更加難以做出根本性改變。一名法官就能制止政府的倉促決定。儘管司法機關有時也會宣導例如墮胎權這樣的改變，但總而言之，它仍是政府最保守的部門。相互制衡，減緩但並非阻止變革，正是美國民主體系長盛不衰的奧秘所在。

 

　　美國在兩個世紀內逐漸廢除奴隸制，賦予黑人以及婦女投票權，現在也逐步開始賦予同性戀者結婚的權利。美國歷史上的大問題都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解決的。但是最終都解決了。解決問題的進程緩慢，延長了相關人群的苦難，但是卻避免了破壞性的倉促變化。

 

　　美國正處在向多民族多宗教社會轉變的深刻變革中。在建國以後的頭兩個世紀中，美國主要吸收來自歐洲的移民。現在，拉美裔和亞裔已經成為人口增長最快的群體。羅馬帝國最先給了意大利人，並最終帝國內的所有人民公民身份。美國現在所發生的與羅馬移民的第二階段非常類似。美國的未來取決於現在的多數選民是否接受變革；以及新加入的人群是否對體系有益而非有害。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不確定的。

 

財政懸崖

 

　　在幾個月前提高聯邦政府債務上限時，兩黨無法就解決赤字問題達成一致，只是批准了2012年底舉行另一輪談判的條件，亦即如果雙方無法達成一致，布殊減稅政策、奧巴馬削減工資稅政策和其他援助方案，以及一些全面削減支出政策將在2013年自動生效，其總量將達到GDP的3.5%。政府和市場分析人士認為，此次聯邦預算收縮將會再次引發衰退，到2013年底，失業率將超過9%。

 

　　奧巴馬的底線是，針對收入在25萬美元以上的家庭以及收入超過20萬美元的個人，將其最高稅率從布殊減稅政策下的35%回到克林頓時期的39.5%。他在總統競選期間強調了立場，連任成功意味著他可以維持底線。共和黨人士，尤其是茶黨成員誓言反對一切提高邊際稅率的政策。總統選舉結果削弱了共和黨的立場，其領導人在談判中似乎有和解之意，但是目前尚不清楚國會中的茶黨成員是否會妥協。市場由於談判中的和解跡象而變得十分樂觀，彌補了選舉之後的部分損失。但是，目前的樂觀情緒可能為時過早。

 

　　共和黨在稅率問題上不會讓步。儘管奧巴馬政府已經表示準備跨越財政懸崖，但實際上並不真想這麼做。白宮的執政黨總是會被歸咎為經濟衰退的元兇，因此，民主黨很可能會妥協。市場期待的解決方案是兩黨達成協議，在下一個十年解決收支問題，但這是不可能的。我認為兩黨可能會達成共識，推出一項臨時性的舉措，包括暫時提高富人稅率並且削減支出，以度過2013年。

 

　　長期而言，跨越財政懸崖對美國是有益的。儘管短期內可能引發衰退，但是可以削減聯邦政府一半的赤字，至少是朝著財政可持續性邁進了一大步。不過，隨著嬰兒潮一代開始退休，醫療保險和社會保障方面的政府支出將會大幅增加，跨越財政懸崖只能推遲債務危機。

 

　　美國的財政可持續性既需要控制支出也需要提高收入。在支出方面，提高退休年齡是不可避免的；同時，有必要審查社會保障體系，降低富裕老人的福利，尤其是要控制醫療保險成本的上升。麥肯錫的研究表明，美國醫療成本是其他發達國家2倍的原因在於醫院的高收費。除非政府解決這個問題，醫療成本上升將會讓美國政府破產。

 

　　即使最大限度削減支出，美國聯邦政府和地方政府也不可能將支出削減到GDP的35%以下。對於一個老齡化社會來說，很難做到大幅削減支出。因此，共和黨頑固地反對提高稅率是不現實的，除非妥協，否則債務危機只是時間問題。

 

　　短時間內兩黨不會達成一致。美國政府很可能將推出更多的臨時性措施來維持預算。財政困局將會延續，直到下次危機爆發。

 

重返亞洲

 

　　奧巴馬的第二個總統任期將會比第一個更加趨向保護主義。若非在2009年救助汽車行業，中西部的幾個「搖擺州」就不會在這次大選中投票支持奧巴馬，也就不會有奧巴馬的第二個任期。因此，奧巴馬不可能做出任何有中西部製造業利益的事情。

 

　　作為美國對亞洲中心政策一部分，美國正在試圖擴大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PP）。有論者認為TPP可以抵消中國在亞洲貿易中的重要性。但是我懷疑，美國內部的制約因素就會限制這個聯盟的作用。比如，將越南納入該協議將會比新加坡或智利有更大的影響。

 

　　實際上，美國將大舉使用反傾銷措施，來限制那些對國內行業造成衝擊的進口商品。這就是美國向WTO投訴中國汽車零部件的原因。美國也正在對中國的太陽能設備實行保護主義政策。

 

　　這一保護主義政策將會對出口導向的東亞國家產生巨大影響。儘管大多數政策都是針對中國的出口，但是日本、韓國等東亞國家卻在向這些出口商品提供設備和部件，因此也將受到影響。隨著美國退出自由貿易，其他國家也有可能尾隨其後，自由貿易主導的全球經濟時代將會終結。過去20年裏，全球貿易的增速是GDP增速的2倍，未來兩者增速應該基本相同。

 

　　在深陷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場十年後，奧巴馬政府正在討論在外交政策方面以亞洲為中心。到目前為止，切實的內容包括在澳大利亞部署一部分海軍，增加沖繩的戰機數量，一部分海軍戰艦停靠關島。美國政府表示，未來還會有更多措施。然而，美國國防預算佔全球國防總預算的45%，而經濟只佔全球經濟的23%。美國在財政赤字如此嚴峻的情況下將會不可避免地削減其國防預算，從而導致其亞洲中心政策很難有實質性內容，只是紙上談兵。

 

　　不管美國政府如何表態，其外交政策將不可避免地被拖入中東。在過去半個世紀中，情況一直如此，未來十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到目前為止，美國的亞洲中心政策似乎還是很有效的，國務卿希拉里不斷到亞洲地區訪問，其言行激起了中國與鄰國之間的緊張局勢。然而，只要中國能夠冷靜處理與鄰國的關係，緊張局勢就不會變熱。而且我不認為希拉里的繼任者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

 

　　美國總統在國內政策很難有所作為的情況下就會轉而關注外交政策。奧巴馬現在就是如此。當希拉里的繼任者不像她那樣強勢的時候，就會讓奧巴馬有很多機會參與外交政策。亞洲將會是他感興趣的目標。不幸的是，不管他有何謀算，他都終將被捲入中東事務。很可能，他會像他的前任一樣，試圖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調停，以達成和平協定，但是必定徒勞無功。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財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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